小唐圆子ww

清河荒芜

互相拉扯，对家爱情

留给自己的一篇生日纪念

完全是我爱的风格

小唐总偏爱写故事

清河水可真浑

小少爷从小就爱清河，清河清河，清得连河底沾了藻的白骨都看得见。除了爱清河，他还爱站在清河桥亭里的哥哥，只是今天他和哥哥吵了架，说起来引人发笑，居然是为了清河的水质

“阿志哥哥，明明清河水那么清，你为什么说浑啊”

“爱也投河，不爱也投河，真够浑浊了”

十岁出头哪懂得爱不爱，苏新皓气急败坏，非要哥哥说清河水清才罢休。朱志鑫看他气红一张脸发问自己和他掰扯什么，这样较真还不如回家里学习考上高等学堂去研究河川

虽然不懂哥哥为什么非要说那清河浑浊，但苏新皓还是喜欢他的阿志哥哥，喜欢从宅院里偷跑出去到清河边上听阿志哥哥讲故事，阿志哥哥的眼睛就像清河的水一样清冽，声音汩汩流淌泡透了苏新皓的心

只是朱志鑫从不找苏新皓，不仅他不去找，也不叫苏新皓寻他。朱志鑫生活的老街腐烂恶臭，爹是一个什么破烂帮会的帮主，外人也叫他一句朱少爷，朱志鑫翻来覆去地品，得出一句狗屁少爷，不爱听。苏新皓是宅院里的少爷，朱志鑫不喜欢那地方，红墙冲掉了大半的皮露出灰白的里，即使萧条也高高的耸立着，隔开了院墙里外的纠葛

朱志鑫遇见苏新皓那天穿的是新做的青色长衫，刚走到河边就看见苏新皓叫水冲走了，小孩子没大人看着也敢下河，朱志鑫来不及犹豫就扎进河里救人，人是活了，长衫挂了个大口子

“这小少爷就是个灾星”

朱志鑫不强的身子骨冻病了好几日，咳疾也反复。想着可不能再沾他，谁成想小灾星还赖上他了，朱志鑫不爱玩闹，就摁着苏新皓脑袋给他讲故事，讲不出了就唱曲，苏新皓都耐着性子听，一大一小坐在清河的桥亭里，冬去春来

一晃就几年光景，童稚悄然褪去，苏新皓已有十六七岁。夏至这天苏父又娶了一房姨娘，宅院的墙皮几乎要脱干净，灰扑扑的墙早不似往日风光。亲娘早就病死了，大房太太的独子自然也不受人待见。苏新皓烦透了这院墙逼仄和其他姨太尖酸刻薄的嘲讽，拎上随礼送来的一兜子荔枝就跑去清河边

即使到了长大成人的年岁苏新皓也还是黏着他的阿志哥哥，只是有时只叫他阿志，哥哥二字叫苏新皓就着饭吃了。但朱志鑫不知在别扭什么，坚持要叫苏新皓苏少爷，苏新皓大闹了两回才让朱志鑫改口叫他新皓，只是偶尔叫他苏少爷又惹得一阵不高兴

远远看见朱志鑫坐在桥亭里，今天朱志鑫又穿了青色的长衫，他穿青色是好看的，苏新皓觉得岸上的花没一朵赛得过清河水好看，而清河又比不上他的阿志哥哥。苏新皓大喊一声阿志，朱志鑫今年刚满十八，戳着苏新皓脑门要他喊哥哥，苏新皓咧嘴笑剥开一颗荔枝堵住朱志鑫的嘴

“阿志，听故事”

“就讲一个”

也许年轻人总保有一份愤世嫉俗的精神，朱志鑫和苏新皓都瞧不上自己的烂怂爹，也的确说不上是好人，一个肮脏下贱，一个腐臭恶俗。朱志鑫又讲起清河水浑，自己的亲娘是不爱他爹的，他爹又是个烂人，逼得亲娘跳了河。不出一年又娶了小娘，小娘很爱他爹，甘愿为了他爹委身于他人，结果不过头春也跳了河，瞧瞧，爱不爱都跳河，可真够浑的

苏新皓听得懵懵懂懂，觉得今天朱志鑫很怪，一改清澈的目光，像今天的清河一样汹涌。苏新皓剥开荔枝放到朱志鑫嘴里，朱志鑫叫他也吃，晚风裹挟着朱志鑫话语间吐出的荔枝甜腻冲进苏新皓的鼻息，少年坏心四起，一把拉过朱志鑫的脖子覆上他的唇，试探性的侵略让朱志鑫瞪大了眼，轻轻舔舐朱志鑫嘴里那颗荔枝，最后嘴角上翘离开朱志鑫的唇

“嗯，甜”

苏新皓看着朱志鑫瞪大的眼以为他的阿志哥哥要大发脾气，装成一副乖巧认错得模样低下头，眼角偷瞄朱志鑫的脸色，像极了今天喜宴里那盘红焖大虾。朱志鑫反应了一下，咬开嘴里的荔枝吐了核囫囵吞下，捧起苏新皓的脸就吻下去

荔枝的香气又扑面而来，占领了苏新皓嘴里的每一个角落，夹着清河水汽的风把岸边花香和朱志鑫推进苏新皓怀里。苏新皓揽住朱志鑫的腰，揽住他的阿志，朱志鑫扶着苏新皓的肩膀，唇齿的你来我往不断加深，苏新皓喘着粗气拉开两人补一句

阿志，我好喜欢你

原来朱志鑫这样的主动是有原因的，从那天之后苏新皓再也没见过朱志鑫，于是学堂也不愿去了，日日守在清河桥亭等朱志鑫，岸边的野花开了又败，等来的是朱志鑫卖了身

在西城寻到朱志鑫时他正被抽大烟的富商搂在怀里唱曲，有钱人什么怪癖都有，喜好男色连个屁都算不上。肥厚的手在细白的腿上摸索揉捏，许是朱志鑫没熟悉业务，一张小脸皱巴成包子，大烟呛得朱志鑫咳红了脖子，苏新皓抄起架子上的白瓷瓶子砸破富商脑袋，拉起朱志鑫就跑

“苏新皓你放开”

“朱志鑫你他娘的疯了”

苏新皓是鲜少叫他朱志鑫的，朱志鑫眼泪转了很久也没掉下来，黛眉朱唇的妆样妈妈们画了许久，哭不得，他不想挨打

“苏新皓，你不明白”

“我是不明白，不明白你怎么这样下作”

下作吗，朱志鑫的笑刺痛了苏新皓的眼，谁想下作呢。那个夏至的傍晚是朱志鑫设计好的，自己的烂爹赌钱把自己赔进去了，朱志鑫要逃，苏家迎进新姨娘苏新皓必定要来寻他，最后一面了，这一面之后他就要去逃亡了，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，节外生枝的只有那个热烈却沉重的吻

只是朱志鑫身子弱，哪跑得过他爹手下的混子，打坏了腰椎趴在地上叫人拎回去的。卖到楼子里妈妈狠狠甩了两巴掌朱志鑫才清醒，逃不掉的。朱志鑫想苏新皓，却不想见他，他没脸见，也不愿他的小少爷沾染腌臜

苏新皓痛心，看着朱志鑫一身红衣苏新皓恨不得给他撕碎。他曾幻想他和朱志鑫的大婚，喜宴要摆在清河边上，一定要空前绝后得穿青色结婚，转念又觉得还是红色好，鲜少见阿志穿红色衣衫，宴席也不摆了，大婚那日要独赏那醉人的红，再想想又觉得其实他的阿志穿什么都是好看的。可今天苏新皓没得想了，这抹红叫别人看了去，甚至可能采撷了去

“我给你赎身”

“不用”

怎么会不心动呢，朱志鑫当然想被赎走，但不能是苏新皓，宅院里的日子是沼泽地，苏新皓是大房的儿子，未来是要掌家的，他这样的身份跟苏新皓回家只等于拉苏新皓沉塘。但眼下苏新皓的目光太灼热，烧穿朱志鑫刺眼的红衫烫在朱志鑫心头，朱志鑫转身要逃被苏新皓抓回来摁在墙上啃咬，血的腥咸在口中蔓延

妈妈们叫人拖走苏新皓，薅着朱志鑫头发回了楼子里，这一闹惹得朱志鑫又犯了咳疾，腰椎坏了更禁不起咳嗽，每一下抽动都疼得朱志鑫要归西。打人的事传到苏老爷耳朵里免不得给苏新皓上了家法，躺了半月才养好了一身的伤，再去寻朱志鑫就又寻不到了

少年因爱生恨时常有之，苏新皓想不通，朱志鑫明明比清河哪一朵花都娇艳，何必落在烂泥里。他恨朱志鑫的隐瞒堕落，可少不更事时最看重的不过是个情罢了，还是偷偷找了个袋子写上阿志，又攒一袋子钱盘算着找到朱志鑫为他赎身

朱志鑫被打坏了骨头却没被打坏骨气，宁死也不沾人床榻。管事妈妈也舍不得这压楼的头牌做个不值钱的陪睡少爷，就朱志鑫的身子骨折腾不了几夜大抵就得断了气，头牌只唱曲却更叫人想入非非，身价也跟着翻番

回不去就得往前走。朱志鑫放下身段学了卑屈逢迎那一套，不出半年就拿着几个大户的钱赎了身，但还依旧在这楼里唱曲，陪酒的活也不再做。楼子里脏，披着人面的肥老鼠只有此刻才露出本性，可世上老鼠多了，能如他们非富即贵的却少之又少，朱志鑫隐忍不发，积攒人脉，觉得迷失时就跑到清河边坐上一夜。只是意外发现苏老爷也是自己的常客

阳历年那天朱志鑫接了许多帖子，各家摆席设宴缺个唱曲的，上流人家喜好攀比奢靡成性，朱志鑫若是赴了哪家竟也算是象征了排面。帖子里也有苏家的，苏家并不是顶大的官家，苏老爷也不算什么好东西，只是朱志鑫想见苏新皓，也想借机断了苏新皓的念想

不到唱曲的时候朱志鑫坐在角落里喝汤，看着媒人前赴后继地给苏新皓讲亲事，今日梨汤放多了冰糖，腻口得很，可耐不住朱志鑫心里酸苦，一碗接着一碗，巴不得把那梨汤当成给苏新皓做媒的人喝个干净

唱了曲苏老爷叫他上了正桌，手在朱志鑫腰上摸索。朱志鑫挑眉，多可笑，唱曲的都上了台面，无视姨太们酸倒牙的讥讽，盯着对面苏新皓的神情，少年脸上满是怒意，牙齿都要咬碎

是这样，朱志鑫暗暗告诉自己，苏新皓越是生气，自己就越该装得云淡风轻。朱志鑫偷着掂量一下，看人给苏新皓讲亲的酸楚和亲手推开苏新皓的苦涩，后者略胜一筹

宴席到了后半场一群酒鬼没完没了得吵嚷笑闹，姨太们卸下笑脸假面扭着屁股回了房，苏新皓也拽着朱志鑫溜走，脚步太快朱志鑫腰疼得直吸凉气，被摁到墙上朱志鑫以为苏新皓又要咬破他的唇

“咱俩完了”

“苏少爷也别说得跟咱俩有过什么一样”

苏新皓气得呼吸都不畅，扶着朱志鑫肩膀的手好像要把朱志鑫捏碎，朱志鑫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，冻得冰凉的手指一下下挠着苏新皓的心口

“不过苏少爷要是想和我有什么，大可以来楼子里找我，我给您唱曲听”

轻笑的模样让苏新皓突然松了力，眼泪漫了一眼眶，扭头跑走把朱志鑫撂在原地，朱志鑫等苏新皓跑远才扶着腰抽泣，眼泪在石板地上开了花

再相逢是苏新皓成年那天，大雨瓢泼洗掉了大宅院最后一块红墙皮，清河也汹涌得像要发洪。朱志鑫办了件大事，后来再提起过程朱志鑫也记不清了，只记得苏新皓好看的琥珀色眸子那天红得吓人

朱志鑫杀了苏老爷

苏新皓自是瞧不起他爹的，但也没到亲爹死了他还无动于衷的那般境地，苏家突然就倒了，姨太们打包钱财跑路，树倒猢狲散，留下苏新皓打扫荒凉

苏新皓恨朱志鑫，恨他杀了他爹，恨他推倒苏家，恨他让自己投入爱意又抽刀剥离。又或许还是不够恨，即便苏新皓恨不得杀了朱志鑫也想要和他同归于尽，死也得死在一块，委实执着

可他杀不掉朱志鑫，豪门大家之中苏家算是不入流的，朱志鑫在楼子里搜刮了许多把柄，贵人们追捧他也忌惮他，于是杀了人不仅没被抓反而凭着人脉立了宅院，真真让人叫上一句朱少爷了

朱志鑫不爱听人叫他少爷，从前觉得不配，现在更加恶心，像在时刻提醒他曾是陪睡少爷的过往，尽管他未曾爬过客人的床

他也不是蓄意杀苏老爷的，只是那晚苏老爷叫他去唱曲前单独和妈妈谈了几句，好色的老东西走了他爹赌徒的老路，苏家不过半月就被掏成空壳，也想把儿子卖来，朱志鑫自认出身贱第，可他的小少爷得永远清白高贵

或许是以后再没机会来听曲了，苏老爷突然犯了兽性，掐着朱志鑫脖子就往床上推，衣服就要被撕烂时朱志鑫摸出枕头底下的刀刺进苏老爷身体里，血溅了朱志鑫一身，苏老爷咯着血求朱志鑫叫人救他，朱志鑫愣了半刻突然笑了，不，他得死，死了苏新皓就不用卖身了

当晚苏新皓就拎着斧子给朱志鑫新立的大门砍了个口子，朱志鑫披着红艳的外衫出来时衬出他病态的白，苏新皓眼底通红握紧了斧头

“苏少爷现在才来找我未免太晚了，唱曲的活我已经不做了”

拍拍苏新皓的脸，又把手指放上苏新皓的心口，无声的挑衅一步步激怒着苏新皓。一场闹剧让苏家倒了台，自己也旧伤又犯，不晓得哪天就入土了。他的小少爷啊，要快些长大了，如果恨我能让你成长，那便更恨一些吧

“不过要是苏少爷的话，我倒是可以破例唱一次”

院里的家仆问朱少爷要不要把苏新皓赶走，朱志鑫叫他们不要管，苏新皓满脸讥讽

“狗屁少爷，不过是个陪人睡的少爷”

“那苏少爷可是得赶紧长进，现在你连叫我陪睡的资格都没有呢”

“朱志鑫，我跟你没完”

没完吗，朱志鑫想。说完的是你，说没完的也是你，真多变呢。既然没完那就趁着一切都没结束，趁他还拖着一条烂命苟活着，再纠缠一些吧，等他死了也不能叫苏新皓太快就忘了他

朱志鑫太了解苏新皓，了解苏新皓一切的爱恨，像了解清河的汛期一样了解苏新皓。几句话就激得苏新皓发了狠。朱志鑫也不停歇，步步要压着苏家一头，偶尔朱志鑫还去讨个嫌，给苏新皓添一把火，也顺道用戏谑表白深情

“苏少爷近日辛苦，我来给您唱曲”

“苏少爷几日不见想我了没有，我想你想得可是打紧呢”

“苏少爷攒够了家财可记着来寻我”

“可千万记着寻我啊……”

后来苏新皓再也没给朱志鑫开过门，他见不得朱志鑫轻浮的样子，不是这样的，阿志不是这样的。苏新皓更恨自己，尽管朱志鑫是杀父仇人，尽管朱志鑫把情话讲成戏谑，他也还是偷着动心

朱志鑫的亲爹竟还吊着一条命没死，上门来哭诉一场父子情深，朱志鑫却叫管家老张把他爹卖去矿场里，死就死在矿坑里，也省的到时候还得自己挖坑填坟了

朱志鑫是很有悟性的，把从前他爹的帮会盘活，又仗着人脉圈在城西一家独大，却顾不上打听苏新皓的消息，清河也鲜少去了。于是苏家蛰伏一年突然崛起，与朱志鑫分庭抗礼。城西谁都知道这两位是对家

等苏家和朱志鑫势均力敌时，朱志鑫才真的放了心，在弄堂里偷看媒人踏破苏家的门，他从不喜现在风流的生活，只不过是为了再陪苏新皓最后一段。最近朱志鑫身子更差了，放出假消息自己要入外乡官家做小，又开始筹备着当年没完成的那场逃亡，他和苏新皓的纠缠该斩断了

个把月朱志鑫都没上门挑事苏新皓倒发了愁，听说朱志鑫回过清河便去蹲守，结果却是等到半夜也没等到。上月初终于查清了朱志鑫杀苏老爷的事，朱志鑫会为了他杀人，他是感动的，杀了要卖儿子的兽性爹算个狗屁的杀父之仇，想趁着下次朱志鑫来挑事与阿志和好，却迟迟等不来机会

听说了朱志鑫要成婚的消息苏新皓气急了眼，心里想去阻拦朱志鑫腿脚却跑到清河边上，苏新皓没理由拦他，只能掉着眼泪想到底为什么他的阿志成了这样

对家之间怎么会有爱呢，任谁听了都觉得荒谬。可朱志鑫和苏新皓之间就是有说不清的深情，苏新皓恨了朱志鑫三年，可是爱是恨他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，现在到了清算爱意的时候，吸吸鼻涕叫人绑了朱志鑫

朱志鑫被拖到苏新皓房里也不明白苏新皓的用意，苏新皓找借口也不找个清新脱俗些的，说绑朱志鑫来是要他把手里那些贵人的把柄吐出来，若是不说就用私刑。朱志鑫只觉得苏新皓是趁着他走之前再割他一把韭菜，没等苏新皓问就吐了个干净

这下苏新皓可犯了难，怎么还没问就都说了，憋了半天问出一句你都是怎么知道的，问完苏新皓就后悔了，朱志鑫一句话就堵死他欲表爱意的心绪

“能怎么知道，不过就是枕边听来的”

苏新皓承认，朱志鑫就是有让他一时发怒的本事，苏新皓也不再问了，把朱志鑫绑在床上就解了外衫，朱志鑫瞪大了眼，叫嚷着若是他乱来就恨上他，苏新皓自己深知有爱才有恨，朱志鑫爱他，可正在气头上话到嘴边也跟着转弯

“总归也不差我一个吧，朱少爷”

朱志鑫终究还是被扒了衣服任苏新皓折磨，咳疾没来及发被生生压住，憋红了朱志鑫的一张脸，苏新皓笑他明明也不是头一次了有什么可羞赧的，朱志鑫一言不发，连嘤咛都含在嘴里，惹得苏新皓动作更重，一下下要挫断朱志鑫的腰

朱志鑫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昏过去的，只记得这一夜要了他半条命，醒来苏新皓正坐在床边看他，强打着精神勾起嘴角，顺着苏新皓的目光对上他的眼

“朱志鑫，你这装死叫停的手段不错”

“还不是苏少爷功夫好”

“你他娘真够下作的”

苏新皓第二次说他下作了，朱志鑫合上眼不再看他，腰椎痛得他眼角染红，苍白平添魅惑，苏新皓鬼使神差得吻了他，站起身要逃跑的时候却被朱志鑫叫住

“苏少爷问完了，我还得去成婚呢”

“成个屁”

朱志鑫看着苏新皓逃跑的样子撇撇嘴，怎的长大了这样霸道，一点也没有小时候乖顺的样子了。还没参悟苏新皓的心思突然喉咙一阵腥甜，扶着腰咳嗽疼得朱志鑫缩成一团。苏新皓此时心里正藏着晦涩的爱意，讲不出口只好想法子把朱志鑫先留下

没了底牌的朱家一夜倒台，朱志鑫倒是无所谓，狗屁朱家，他朱志鑫哪有过家。只是跑是跑不了了，苏新皓就这样关着他，成了养在苏新皓房里的金丝雀

养在房里自然是为了行房事，一连几夜的折腾朱志鑫觉得黄土已经埋到他脖颈子，只当苏新皓这是在报复他，指不定苏新皓哪一下动作就直接把他送上西天

熬到现在朱志鑫也不急着推开苏新皓了，就他这副破烂身子，说不准还能耽误苏新皓几天了，抓紧这几日温存，就算死了也要叫苏新皓不能太快忘了他。苏新皓见朱志鑫不拿话刺他，也难得好脾气得与朱志鑫相处，夜里动作也捎带残存温柔，甚至事后破天荒得叫了一声阿志

今天是夏至，朱志鑫和苏新皓就是在那年夏至分别的。一大早就来了两个丫头说苏新皓在清河边上等他，朱志鑫想找一套素色的衣衫，穿了这些年的红，他心里是不喜的。衣服没翻着倒是摸出来一袋子钱，朱志鑫笑出声，怎么这么大的家主也藏私房钱

正要放回去看见袋口写了阿志，这几年苏新皓的字越发苍劲，袋子上俨然是前些年写的了，朱志鑫明了，是给他的赎身钱。不由得心里欢喜，换上一身青色衣衫就去清河寻苏新皓

见朱志鑫穿了青色衣裳苏新皓心里感慨，他才发现朱志鑫的身体似乎消磨不得了，他要与阿志和好，和好后就带着阿志寻医，无论阿志穿青色还是红色，无论是否成婚设宴，只要阿志还在身边就好。往日的对错都投入这清河滚滚波涛里，河岸花开正盛，苏新皓想起那个裹挟着荔枝香气的吻，叫人送些荔枝来

朱志鑫坐在苏新皓身边，像过去须臾数年一样坐在苏新皓身边，清河桥亭的石板都叫他们坐得抛了光，花香水汽里藏着深情，相视无言也说尽了缱绻，苏新皓忍着想吻朱志鑫的冲动，他在等，等一颗荔枝来了结这一段错综的爱意荒芜

等到了荔枝却没等到那个吻，送荔枝的老头子定是个老烟枪，朱志鑫被那老头身上的大烟味呛得半身都咳红，接过荔枝的一瞬间朱志鑫变了脸，斗笠下藏着黝黑的脸露出隐秘又狡猾的笑，是朱志鑫的爹，藏着的刀直直向着朱志鑫去了，一时骚乱又归于平静，荔枝滚了一地，白刀子没染一点红，苏新皓推开朱志鑫却被那该死的老头子拉进清河

他爹拉着苏新皓坠河的一瞬间朱志鑫心都要跳停，朱志鑫断然想不到最后还是要折在他爹手上，当初是把他爹送去矿场叫从小养着自己的管家老张去的，却忘了老张也跟了他爹许多年，哪狠得下这个心

自打小时候坠了河苏新皓也算是没长进，学了一身本事了偏是不敢再下河游泳。朱志鑫怎么会不救呢，初遇时朱志鑫就救了苏新皓，何况现在爱意加持，更是想也没想就跳了河

等苏新皓醒来时是在自己房里，脑袋像灌了水一样晕乎，恍惚间记得朱志鑫也随他跳了河，向家仆问起却说岸上没找到朱志鑫，苏新皓腿发了软跪倒在地，双眼空洞得像失了魂魄，猛得爬起来带人去清河边上找朱志鑫

朱志鑫如果有命活当然想再缠一缠苏新皓，可这一跳真的要了他的命，这些天的缠绵腰伤越发严重，下了河难免肺淹进了水，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还何必痴缠苏新皓，强撑着身子躲起来，他听了一辈子人家说他美，总不能到死给苏新皓留个难看

苏新皓找了快半月，不眠不休把人都熬脱了相，终于懂了这清河是真他娘浑。也许老天也觉得这一段情太过伤怀，苏新皓走到还未推倒的朱家门前恍惚间听到咳嗽声。破烂的朱家大门前生了半山多的苔草，那一道他亲手劈开的口子还傲慢得挂着，顺着那口子往里瞧，瞧见朱志鑫穿着一身青衫躺在摇椅上晒太阳

小时候苏新皓曾言自己挣了钱就和朱志鑫离了宅院另辟住处，叫朱志鑫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数钱，如今抛开朱志鑫白得吓人的脸色，竟是一番岁月静好的模样。苏新皓等不得了，拍着破烂的朱红大门叫朱志鑫放他进去，朱志鑫扬扬手叫管家不要去

“苏少爷，还没给你唱曲呢，今日唱了吧”

“我不听，朱志鑫你他娘有本事给我回家唱”

回家吗，惶惶二十余年，也许真的只有这短短数日才算得上有个家了，尽管彼此都藏着难以诉说的爱意，但那晚苏新皓在他耳边唤他阿志时，一切都很值得吧。朱志鑫咳得脏腑都要吐出来，强撑着精神压住气息唱起曲

我有一段情呀唱给公子听

公子侬啊静呀心静心

明明只有两句却唱尽了朱志鑫的命，顺着那口子听朱志鑫越来越轻的声音，苏新皓泪流了一脸，朱志鑫其实还想说什么，但那索命的无常似乎等不及了，朱志鑫只好最后给苏新皓留下个笑模样，可千万别哭啊，搭上我一生的小少爷

朱志鑫终是断了气，管家将门打开，苏新皓跌跌撞撞得走到朱志鑫跟前，管家说朱志鑫吊着这口气就等着苏少爷来呢，如今见了也算是安心去了

苏新皓拉住管家问阿志的身子怎么这样差，管家将过往讲给苏新皓，苏新皓脑袋僵住，许多沉寂在记忆中的东西被唤醒，混杂纠缠交织在一起，他的阿志啊，怎么就为了他受了一辈子苦

朱志鑫给苏新皓留下两封信，是朱志鑫亲笔，也是朱志鑫绝笔。头一封叫苏新皓把他埋在清河边上，埋好才能看另一封，苏新皓怎么舍得，即便是没了命的空壳苏新皓也想守一辈子，死死的抱着一副身体哭了一夜，好像这样就能捂热朱志鑫，就能再长相厮守。苏新皓恨不得和朱志鑫死在一处，可为了他这条命朱志鑫搭上了一辈子，现在就去底下找阿志，阿志是要生气的

踩着日出的微光苏新皓还是去清河边上葬了朱志鑫，他是真的舍不得，黄土一点点盖上朱志鑫的棺他心都碎成渣滓，每倒上一捧土都想再挖开搂一搂他的阿志，哪怕他的阿志不会再摸他的头，不会叫他新皓了

不过是埋坟立碑苏新皓却用了一整天，赶着夕阳的余晖打开第二封信，草草一眼就让苏新皓的眼泪又断了线

予吾心爱之少年新皓

新皓啊，我闭着眼睛都想得到，你又在哭，不必哭，这一生短短二十余年，我活得太辛苦，该停下脚歇歇了

新皓啊，尽管你恨了我这许多年，可我还是好爱你，妈妈们说无爱便无恨，是不是说，其实你心里始终是有我

新皓啊，我是很不喜你说我下作的，被卖到楼子里实属无奈，可怎的别人不知道，你也不知道了，我这个人，只卖艺不卖身的

新皓啊，我真的留不下了，你若爱上别人便忘了我，可我怎么到这会还这样自私，竟希望你能长长久久得记着我，还是原谅阿志最后一次任性吧

新皓啊，现在我已经没有故事可讲了，只好嚼碎这一世的情爱留作腐烂在你后半生的故事了

三年前的夏至我未曾开口，如今才能袒露心意

新皓，我也好喜欢你

信看完太阳也落了干净，一点光也不再施舍给苏新皓，晚风荡开花香为那个桥亭里的少年做了最后的送别，苏新皓看着一地生机的湍湍清河失了神，终于明白阿志说的清河水浑，花开花落如何，情随爱人入了土，徒留一地孤寂

于是世界一片荒芜，唯有碑前的眼泪开了花

fin.